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期颐之录:平凡乃伟大,自然有天理——文成县百岁老人寻访札记(一)

浙江省中医药学会门诊部 https://www.zjxhzy.com 2019-05-29 15:34 出处:《学会中医》第八期 作者:钱烨编辑:@Jammly
长生不老,一直以来都是神话传说般的存在。何以长生久视,其中的奥秘总是触手不及。根据2015年全国人口普查的最新数据,我国的百岁老人多居南方,而浙江,便以18.2的长寿指数排名全国第八。

长生不老,一直以来都是神话传说般的存在。何以长生久视,其中的奥秘总是触手不及。根据2015年全国人口普查的最新数据,我国的百岁老人多居南方,而浙江,便以18.2的长寿指数排名全国第八。

 

那么,到底为何浙江的百岁老人如此之多?这个答案,或许可以从“中国长寿之乡”的浙江文成一窥究竟。

 

文成凭借境内优质的生态环境、丰富的旅游资源,于2015年8月被正式授予“中国长寿之乡”称号,成为浙江省第4个获此殊荣的地区。

 

浙江文成

 

每次学会之行,我们都怀着一种未知的心态,祈求可以寻觅点什么,无论当地的风土人情,还是健康养生。来到文成的初始印象,是一切恰当好处。古人有云:流水之声可以养耳,青禾绿草可以养目,逍遥杖履可以养足,静坐调息可养筋骸。这样的地方,刚刚好。

 

张仲候

 

百岁老人张仲候住在文成黄坦镇云峰村,村里的风景有如其名。下车后要步行一条小道,乡间的菜园里已是果蔬累累,几十年甚至逾百年老树的绿意有了厚度,蓬勃招展着,轮廓清晰。阳光薄如蝉翼,透过枝丫的缝隙漫散下来,洒落在路边茂盛的草丛中,村庄静谧安详。

 

张仲候和老伴

 

张仲候和老伴

张仲候和老伴

 

我们随着引领的村干部来到一栋三层小洋楼,进门便是紧紧挨着的两张单人布艺沙发,再入内,张仲候和老伴并排坐在里屋的的茶几边,见我们到,起身笑迎。也许是因为不同于绝大多数我们走访过的百岁老人,除了膝下的子女曾孙等晚辈,早就失了老伴独活于世。生于1913年的张仲候,老伴也有94岁,彼此作伴,其乐融融。

 

老夫妻都很健谈,张仲候退休前在黄坦镇教语文,因此和我们沟通完全不需要“翻译”帮忙,没说几句就开始“想当年”:“以前除了教书,我最喜欢打篮球了,和学生打,也和同事们打,一直打到50多岁呢”说时的兴奋劲,好似随时还可以亮一手。听我们说这房子很宽敞,老人生活的环境很好时,张仲候的老伴抿着嘴笑说,这楼房是小女儿的,孩子们都在外面工作,大女儿是企业职工,小女儿在大学当老师,小儿子在县城任职公务员。原先老两口住在这房后的一个平房里,因为有些坍塌了,女儿赶紧让他们搬到自己的新房里住,平时孩子们一回来,不是带些方便好用的小家电,就是给他们带些营养品、点心,都很孝顺。

 

全家福

全家福

 

我问老太太,这些家电都会用么?她说:“孩子们都现教,实在哪天忘了,这不还有他嘛,他识字,看得懂说明书。”俨然一副老伴在身万事不愁的模样。被问起饮食,张仲候说这几年基本每天吃两顿,大部分时候都吃稀饭,就点新鲜蔬菜,也吃点鱼肉,以前喜欢喝自己酿的米酒,每天喝个二两左右。

 

问他“现在还喝么?”老人努努嘴看向老伴,老伴很自然地接话:“现在不给他喝,身体最要紧。”“那如果馋了呢?”她答道:“他不馋,馋了也不敢说,反正,说了也不给喝,有时给他吃点儿子带回来的点心解解馋”。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夫妻,言语间的情谊仍是羡煞旁人。

 

朱奶丁

 

所谓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”,101周岁的朱奶丁是被村里人称“长寿皆因福报”的人。珊溪镇街尾村,朱奶丁老人生活于此。

 

朱奶丁

 

老旧的木板房,类似古时“店门板”衔接而成的大门,屋内光线有些暗。同行的当地领导解释说:老人之前生活完全自理,每天都自己做饭。2015年的台风“苏迪罗”给文成县带来了百年不遇的灾难,朱奶丁也受伤了,至今不能下床,只能靠家人每日加以关照。

 

朱奶丁

 

老人大概是听到了动静,慢悠悠地做起来,倚在枕头上靠着,听明来意,招呼我们找地方坐,自己却是拿起床边的电话机拨了起来。一整串数字,烂熟于心,按键铿锵有力。电话拨通后,朱奶丁握着话筒叮嘱着什么。当地人告诉我们说——老人是在给大儿媳打电话呢,说你们来看她了。

 

朱奶丁独居,儿女就生活在附近的一条老街上,每天过来照顾也不过几分钟步行路程。

 

房间通风处晾着些草药

 

环顾四周,见到房间通风处晾着些草药,问起老人。老人来了精神,告诉我们说,她以前是接生婆,当时整个卫生院就她一个人守着,村里的、镇上的好多产妇要生产都找她。有时一个月要接生20多个新生儿,“当地如今50岁以上的人,大都是我接生的”当我们问她是否还记得接生过多少人时,朱奶丁深思状,过了许久说:“还真没算过,几千人是至少了,也许已经上万了”。

 

有邻居凑过来跟我们说,老人一直到80岁时还在帮人接生,以前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穷,家境好的,顺利产下孩子,给个两元;好些人穷得揭不开锅,朱奶奶定是分文不取的,连村民给她两个鸡蛋,也要留下让家人给产妇补身子用。

 

朱奶丁50岁时丧夫,膝下有三男两女,有好心人劝她找个好人家,也可以生活得轻松点。老人怕委屈了自己孩子,愣是咬着牙一边忙着到处给人接生,一边下地干农活,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五个孩子。虽三言两语可浓缩成老人的一生,可这几十年的心酸和辛苦,纵使不道与常人说,也是明了。

 

我们正说着话时,朱奶丁的大儿媳赶来,听说同行的专家们带了体检设备,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,就忙不迭地过去把老人把身子垫高些,调整到舒服的位置。因为做过好几十年的接生婆,朱奶丁略通医道,主动攀谈起来:“我是热性体质,容易上火,平时会喝些盐开水,可以帮助降火。”大儿媳补充道:婆婆的血压偏高,有时觉得不太有力气,不过从没去过医院,稍微有点不舒服,她就自己口嘱“处方”,自己去药店给她照单买药就是,平时老人也会在家里备些生活常用的草药,喝凉茶,或者简单外敷都能用上。

 

张明西

 

“莫道桑榆晚,余霞尚满天。”——这是过了花甲之年的刘禹锡当年写给至交白居易的一句答诗,以示虽是晚年,亦要积极乐观,有“老骥伏枥”之心态,同样,也是百岁老人张明西带给我们的感觉。

 

我们一行人到达位于巨屿镇龙翔南路的张明西家时,一位看起来70岁上下的老人出来迎接,告诉我们,老父亲前些天得知我们要来,今天醒得特别早,就在家里等着。待我们进到客厅,从里屋走出一位看着和身边的领路人差不多年纪的老人,步履稳健,很是精神。一时间有点恍惚,不敢确认。“老儿子”笑笑说:“这就是我老父张明西了,今年正好100周岁。别说你们了,我们一起出门,村里人常说‘这是80岁的父亲和80岁的儿子’”。形容得一点都不假,恰如其分。张明西在堂前坐下,儿子在一旁一衬,如果旁人不加以解释,完全像一对兄弟。

 

张明西(左)与儿子

张明西(左)与儿子

 

一同前来的当地领导说:张明西老人身体硬朗得很,手脚尚灵便,至今还能下地干农活,前些年还能挑起150斤的扁担,挺轻松的。

 

环顾四周,比对着大门的墙上的一副书写“寿山福海”的匾额吸引到我,问起,老人说是今年家人为他做寿时,侄子侄婿们送的。匾额下一左一右更有两尊一米多高的根雕摆件,其中一个顶部还立着两只鸟,栩栩如生。我们问老人:“这个也是贺礼?”老人摆摆手笑了,并未作答。反倒是老人的儿子赶紧接话:“我父亲年轻时是木匠,给人打了几十年家具,年纪大了后不做活了,不过也是没闲下来,要是碰到好看的树根什么的都会捡回来,自己捣鼓几个月,做些摆件用来装饰。”作为木匠的儿子,他说自己其实也是受老父亲影响,是个木匠,自己的儿子也是,只不过毕竟这些年让做家具的人家少了,都买现成的,做木匠又太辛苦,前几天自己儿子转行做生意去了。

 

如此一来,我们的确可以在这个家的角角落落发现点“蛛丝马迹”。转到后院时,我惊喜地发现院子里有个小水塘,养着些鱼,水塘之上架构起简单但连贯的景观:几块大石头垒起的假山、盆景、石制或者木结构的小桥、小塔、小亭子……老人说,闲来没事时要是出去逛,看到什么可用的都会拿回来,也有孙子辈给买来的,他都给折腾上去了。许是因为做木匠出身,才会如此心细和手巧吧。

 

张明西说自己现在完全能自理,平时就自己做饭,并不需晚辈们照顾,料理下地里的青菜瓜果,平时馋了就上街去买点肉、鱼,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灶头上炖上个半天,软糯得不行,就着自己种的蔬菜炒两个小菜,不要太惬意呢。”

 

张明西家后院和客厅所摄

张明西家后院和客厅所摄

 

老人的儿子说:“父亲原本还有个妹妹,战乱期间失联了,早时打仗那会,他还被抓过壮丁,所幸后来回来了。父亲的父亲又去世得早,他还有两个弟弟,长兄如父,父亲就这样把他们一手带大,也把家支撑起来了。他本来还有个妹妹,后来失联了,再也没找到。我母亲走得早,他又要把我们拉扯大,很不易。”

 

或许因为当地是革命烈士刘英的根据地,张明西受此影响,早于1943年就入了党,算村里党龄最长的一位了。如今在生活方面,老人完全不愁,每月能领村里发给百岁老人的500元补贴,因是老党员,也有500元可以领,1000元生活费对张明西老人来说,吃穿用度足够了。何况晚辈们每次过来看望,也总会带好些东西给他。

 

张明西自称身体很好,唯独消化不太好,因此这几年习惯了一天只吃两餐:每天九、十点一顿,下午四点左右再吃一顿。问起老人,长寿的秘诀是什么?老人的儿子忙说——“心态好,从没见他跟谁吵过架;又忠厚老实,没东西什么的也从不贪便宜,更不会讨价还价,加上他劳作了一辈子,体质得到锻炼了吧。”

 

当我们起身离开时,张明西执意要送到村口,看着我们上车,直至车子开走,他还在原地挥着手,就像村口的那一棵古樟树,历经风雨,淡看人生。

  

胡碎孙

 

其实,胡碎孙老人,是文成所走访过的百岁老人里,我印象较为深刻的一位。想起她,首先在脑海里浮现的,是她家那个“庭院深深深几许”的大宅院。

 

大门入口的花坛

大门入口的花坛

 

胡碎孙家住玉壶镇底村村。车子在一堵围墙边停下的时候,我们所有人下车,看着那个近三米高度、虚掩着的双开大铁门时,有点错愕。随行的当地领导说,进去吧,老人就在里面。推开大门,右手边整个花坛种的全是观赏性绿植:侧柏、芭蕉、发财树……而花坛的一侧,就是老人所居住的房子,三层楼高的一整栋,是八十年代常见的学校宿舍楼风格。同行中有当地人说:“我就是玉壶镇人,姥姥就是这个村子的,小时候每次过来姥姥家住,几个小伙伴经过这栋房子,门禁森严的,从来没见过里面什么样,甚至有几次想爬墙进去看看,被大人制止。所以那会总觉得,它特别神秘。”

 

胡碎孙家的后院

胡碎孙家的后院

 

走进房子里,一楼第一间就是胡碎孙老人的卧室,是小时候所见的学校宿舍的模样:水泥地、方格子玻璃窗,一张单人铁床,外加简单的桌椅类陈设,三四样小巧的家具放在一个20来平的房间里,显得空间格外大。胡碎孙今年正好100周岁,已经不能自理,意识也并不是很清楚,只是躺在床上休息,间或有些迷茫地看看我们。硕大的一栋房子,陪着老人照顾她每天饮食起居的只有一个保姆。保姆是老人几个在国外生活的子女专程请来照顾胡碎孙的,一日三餐、吃喝拉撒,事无巨细,都要顾及到。保姆阿姨说,这个房子,老人住一间,她住隔壁一间,每层六间房间,三层总共18个房间,其余全空着。所言不禁让人唏嘘:生活无法自理,儿女又都定居国外,只是定期收着子女汇来的足够的生活费,独守着这样一栋说话大声一些都能产生回声的房子里,该有多么落寞。

 

百岁诞辰纪念匾额

百岁诞辰纪念匾额

 

房子的客厅里,彰显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荣耀和底气:左右两侧各放着四张实木太师椅,每两张椅子之间隔着一个茶几,其中两张太师椅之间架着一块匾额,是两村村委和“吴氏宗祠管委会”合发给胡碎孙老人的百岁诞辰纪念匾额,上书两行字——“今世修来百年福与寿,乐善义捐造桥功千秋”。当地领导说:“这些年,老人陆陆续续把子女寄来的汇款拿出了不少捐给村子,让做建设用,说她日常花不了多少钱,保姆的费用,子女也另付了,钱多了闲着,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。”

 

客厅

客厅

 

而客厅一边的墙壁上挂了好几张有了年代的放大版的合影,皆是这个家族的男主人、胡碎孙的丈夫吴锡顺先生年轻时参加各种大型会议的留影,甚至在其中一张,我们还惊讶地发现站最前面的便是朱镕基总理;而对面的墙上则是胡碎孙和丈夫在不同年代的合影,从50年代到八九十年代不等。

 

仍保留上世纪风格的楼梯装饰

仍保留上世纪风格的楼梯装饰

 

老人的丈夫走了好多年,子女也离开了很多年,这个家的所有一切,几乎保留着当初的样子,我们依旧可以看到80年代的铁制热水瓶,走廊墙壁上、楼梯口的拐弯处仍张贴着毛泽东画像。我不知道,当胡碎孙每日神智清晰的时候,她是否会想起这个家庭曾经的岁月,那些家族的荣耀、那些子女绕膝、夫妻和美的日子里的圆满?

 

后记:

 

文成县

 

此次文成县百岁老人寻访之行,全程下来,我们的足迹布及文成共九个乡镇的其中之六——大峃镇、珊溪镇、玉壶镇、黄坦镇、巨屿镇、西坑畲族镇的十来个村子。村风民俗揉进自然风光里,一切都自然和谐、惬意安静。西坑镇,处处洋溢着浓厚的畲族文化气息:在让川村文化礼堂,融合村内的叶氏祠堂、四合院、节孝牌坊等人文元素,村情民风淳朴,每年的祭祖礼、敬老礼等活动,让人深感敬老爱老之风浓郁。而文成的华侨新村,侨胞在外打拼,留守故乡的老人被安顿良好,共享五代同堂的天伦之乐,颐养天年。

 

从2015年秋季第一次走访,到2016年7月中下旬的再次回访,历时一年。一年时间,对我们而言,也可能历经不少事情,更何况,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人们。回访时我们得知,文中所提及的其中两位百岁老人——张仲候和胡碎孙,已于今年上半年仙逝。当我们回访老人的家人时,他们并无太大的哀痛——胡碎孙老人是寿终正寝,家里照顾老人的保姆说,老人前一晚胃口不错,给做的两个小菜都吃了不少,也吃了大半碗米饭,如常躺下休息,是第二天早上走的;而那位退休教师张仲候,因为有点胃肠胀气,在黄坦镇医院里住了十来天,神智很清醒,走得也很安详。

 

所幸,老人都走得没有什么痛苦,他们安然瞑目,乘鹤西去。他们跨越了一个世纪,也见证过社会的几度变迁,所谓“十年树木,百年修身”,老人们的一生,平凡乃伟大,自然有天理。

 

慈竹当风空有影,晚萱经雨似留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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